不善言辭

Hi, kid 3

Sky:

巴基变小梗。


巴基变小梗。


巴基变小梗。




*本章涉及狼队。




3


圣诞节那天巴基没有睡午觉,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医生与病患的游戏。


冬日午后的阳光刚刚好,史蒂夫抱膝坐在玩具屋的地板上,穿了件他的衬衫当作白大褂的巴基在眼前晃来晃去,这个小孩在一个塑料托盘里把玩具用的手术用品摆放整齐,针管、手术刀、镊子、钳子……而玩具中没有的,巴基也想办法凑齐了——他接了杯水作为消毒药水,用一卷红色底纹、画满圣诞老人和驯鹿的胶带纸当作纱布。


最后巴基把口罩戴上:“现在我们可以开始手术了。”


史蒂夫盯着口罩上那只静默立在树下的棕色小熊:“巴基——”


“啊嗯!”巴基拿手指捏住他的嘴唇,史蒂夫余下的话就像被封进罐子里的小虫子一样,闷在嘴里没了声响,巴基加重语气纠正他:“是、巴、恩、斯、医、生。


史蒂夫缓慢地眨两下眼,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于是那只小手离开了他的嘴,史蒂夫尊敬地看着他:“巴恩斯医生。”


巴基笑起来,史蒂夫可以看见他的眼睛向下弯,那个口罩上的小熊也动起来,更加憨态可掬。巴恩斯医生说:“罗杰斯先生,你是哪里受伤了?”


“手臂,我的手臂受伤了。”史蒂夫按照预先设定好的台词回答。


“哦,我看看……嗯,不是很严重,请放心,我会救活你的。来,请躺——”巴基的声音戛然而止。


史蒂夫看着那个小孩的眉头蹙起来,如临大敌一般,他轻声问他:“怎么了,宝贝?”


“手术台。”巴基的眉头还是没有放松,“我没有手术台。”


“要不回我们的卧室?你可以把床当作手术台。”


巴基低着头沉默了一小会儿,片刻后他抬起头,看着史蒂夫的眼睛:“不。”


“那我们?”


“我们可以把沙发垫子搬进来啊!偷偷的,不告诉别人……咦,史蒂夫你怎么了?”巴基凑近点,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史蒂夫轻轻地摇头:“……没什么。”


最终这位手臂受伤的伤员一个人扛回了所有的沙发垫子,巴恩斯医生帮着他把每一块垫子都放好。巴基的口罩暂时摘下来,挂在右边耳朵上,荡来荡去的,以史蒂夫的角度,就看见那只棕色小熊一会睁着两只黑黑的圆眼睛出现,一会又呆立着消失不见。


手术台搭好了,巴恩斯医生满意地拍拍沙发垫子,一抬胳膊,蹭掉额头上的汗:“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史蒂夫顺从地躺上去,躺在柔软的沙发垫子上,直往下陷,陷到回忆里去。


巴恩斯医生神色严肃,他先用棉球在他的小臂上擦‘药水’,然后把针管扎在涂抹药水的地方。


史蒂夫仰面望着天花板,像个大号的玩偶一样听凭小医生摆弄。


而半天不见麻醉药生效的巴恩斯医生不得不出言提醒这位不专心的伤员:“你被麻醉了。”


史蒂夫这才后知后觉地闭上眼睛。


接下来的一切全凭感觉,说来奇怪,他好像真的被麻醉了,感觉变得迟钝起来,手臂仿佛不是自己的,大脑也不是自己的,全身上下,通通都是别人。他隐隐约约感到巴基用手术刀划出一道线,用镊子夹出子弹……


“史蒂维,你过来点,你都要睡到地板上去了!”


“巴基!是你一直挤我!”


“我哪有!”


“……你当然有……我们应该再多拿两块垫子的。”


“哦,得了吧,我看现在这样刚刚好。”


然后世界开始晃动,地板在颤抖,沙发垫子被漩涡吸走,一切都不对劲了。


“巴基!”史蒂夫叫。


“你没事吧?”有人问他。


史蒂夫下意识地、茫然地朝发出声音的人看过去。


六岁的巴基戴着口罩,手里握着圣诞节胶带纸,关切地注视着他。


“你没事吧,史蒂夫?”他又问了一遍。


史蒂夫脱力一般深深呼出一口气:“我没事,医生。”他习惯性地想把小臂压在眼睛上,却在抬起来的一瞬间发现肱二头肌的地方缠了一圈胶带,红红的,很扎眼,圣诞老人憨厚地对着他笑,抬着左前蹄的驯鹿看上去温顺乖巧。


他看向巴基,那个小孩正把口罩摘下来,他毫不心虚地把史蒂夫微妙的目光当作难以说出口的感谢。


巴恩斯医生笑一笑,带着了悟与抚慰,他说:“我说过会救活你的嘛。”


史蒂夫慢慢转动手臂,有些发怔地看着那一圈红色胶带纸、胶带纸贴得很仔细,也很舒服,所以他醒来时没有立刻就发现。


良久,他对巴基笑道:“包扎得真是太好了,巴恩斯医生,”他调皮地冲巴基笑,“如果哪天我真受伤了,就来找你治疗。”


收拾器械的巴基愣住了,他转过头来看着史蒂夫,带着哭腔问道:“你会受伤?”


史蒂夫惊讶地看着巴基眼里迅速地涌起泪水,他从来不知道小孩子的眼泪可以来得这么快。像是蔚蓝的海面涌起波浪,一点一点淹没他,他有些慌乱地坐起来,把这个孩子抱进怀里,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的,他会受伤,真的会。


巴基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史蒂夫感到胸膛一片滚烫的湿润,那简直烫到他心里,烫坏表皮,留下一碰就痛的伤口。


巴基紧紧揪着他的衣服,揪起一小团褶皱,好像这样他就能把史蒂夫的生命牢牢揪在手里:“你真的会受伤吗,史蒂夫?你会不会死?”他哭着问。


史蒂夫抚摸他的头发:“不会。”他的声音又轻又稳。


“真的吗?”巴基抬头看他,一颗巨大的、晶莹的泪珠从他通红的眼眶中掉下来,砸到史蒂夫的大腿上。


史蒂夫轻柔地给他擦眼泪:“真的,巴基,我不会死。”


巴基点点头,抽噎着说:“那、那就好。”


史蒂夫再次拥抱他,让这个小孩紧贴自己心脏的位置,“我向你保证,我决不会死。”他在他耳边说,清晰又坚定。


巴基依然抽噎着点头,他刚才实在是太伤心了,所以一时半会停不住这个有些丢人的抽噎。


半晌,巴基问:“所以我不会被交给娜塔莎对吧?”


“……不会……”


“那就好,”巴基放心了,“她总捏我的脸。”


史蒂夫一下一下顺着巴基头发抚摸的手停顿两秒:“那你还喜欢她吗,宝贝?”


“喜欢啊,她长得好看!”


“……好吧。”


巴基靠在史蒂夫怀里,手指抠着他的衣服:“史蒂夫,我希望你来照顾我。我不想换别人。”


这句轻飘飘的话在史蒂夫心上重重劈了一斧子,劈得他心脏骤停了好几秒,他好不容易才找回呼吸:“巴基——”他只能叫出这个名字,其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有时候,语言真的太过贫乏。


巴基继续说下去:“所以,你不要担心,你不会死的,我会保护你。”他幼稚得像个英雄,一个保护英雄的英雄。


史蒂夫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巴基察觉出他的异常,他惊讶地看到史蒂夫脸色苍白,在他眼里,此刻的史蒂夫非常、非常难过。


六岁的巴基用仅有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庞,像捧着一只受伤的百灵鸟,那双眼睛因为他的难过而堆满了乌云,他害怕地说:“你怎么了,史蒂夫?是有人欺负你吗?你别怕,我会一直保护你的,直到最后,我保证,你放心,我可厉害了,真的,我真的很厉害哦。”


史蒂夫却因为这句话而更加难过,他在一片模糊中看见站在他面前的,他曾遗憾没有触碰过的六岁的巴基,在学校里拒绝所有小团体偏偏和一个小个子混在一起的十六岁的巴基,还有即将奔赴战场的二十六岁的巴基。


那些他以为难以回溯的、纯真的岁月,如同电影般一帧帧地重现。


他记忆中的每一个年龄段的巴基都对他说:我会保护你的。我会一直陪你到最后的。碧海一样的蓝眼睛里承载着望不到底的情感——他从来认真。


那只小手笨拙又轻柔地给他抹去泪水,巴基不停地重复:“史蒂夫,你怎么了?别哭了……”他因为他的悲伤而悲伤,他因为他的泪水而慌乱,他才六岁,却想要保护他。


他把眼睛埋进巴基瘦弱的肩膀里:“谢谢你,巴克。”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史蒂夫立刻把头抬起来,脸侧到另一边,不让来人看到他的眼泪。


“寄来一个包裹和一封信,”是班纳博士的声音,“我猜是寄给你的,小家伙。”


巴基眨巴着湿润的大眼睛:“给我的?”


“没错,给你的。”班纳博士笑着说。


巴基走上前去,只接过那个洁白的信封,包裹被班纳博士放在不碍事的墙角。巴基好奇地把信封翻来转去,他抬头冲班纳博士一笑:“谢谢,博士。”


“别客气,巴基。”博士离开了。


巴基拿着信去找史蒂夫,他碰碰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在哭吗,史蒂夫?”


“不,没有。”史蒂夫转过头来,眼泪没有了,只有眼眶依然泛红。


“那你能帮我读一读信吗?”


“当然,宝贝。”


史蒂夫看看信封,他指着寄信人的名字:“……巴基,这是你父母寄来的。”


巴基怔住了,他几乎是把信封抢回手里,他像一个落水之人发现浮木般焦急地、贪婪地看着另一个“巴恩斯”,那三个字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寄信人那一栏。巴基再次抽了抽鼻子,有点想哭,在他六岁的人生体验中,还未曾有哪个单词如此和蔼可亲,如此明媚灿烂,如此值得珍惜。


他把信交给史蒂夫,怕自己的眼泪弄脏它。


史蒂夫拆开信封,对着巴基鼓励地一笑,开始给他念这封不可思议的来信。


 


亲爱的巴基,


首先,爸爸妈妈要向你道歉——因为留下了你一个人。我最最亲爱的小宝贝,你要知道,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要带着你一起,而事实总是让人心碎,我和你爸爸的工作不允许你在我们身边。宝贝,这绝不是抛弃,不要有这样的疑虑——我们怎么会抛弃照亮我们生命的小天使呢?


我们把你托付给了史蒂夫,这是我们认识的所有人中最值得信任的,只有把你交给他,我们才能放心。但是,抱歉,宝贝,真的抱歉。


你看,圣诞节就要来了,我多希望能在你身边啊。我多想知道,亲爱的宝贝,你最近好吗?每一天开心不开心?伤处疼不疼?有没有好好吃饭、按时睡觉?有没有长高?有没有想爸爸妈妈?我们可是真的很想你啊。妈妈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你身边。


我的小甜心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和你说一件趣事吧,巴基,我和你爸爸为你选圣诞礼物时吵了一架。我觉得你会喜欢一艘飞船,但是你爸爸应该送你一本书。我们实在是争执不下,所以我们把这两份礼物同时送给你,希望你都喜欢(只是玩笑,我知道你当然喜欢飞船,但是给你爸爸个面子)。


千千万万个吻,我爱你,我们爱你,亲爱的宝贝。


爱你的爸爸妈妈


 


巴基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念到吵架那里时还跟着笑。史蒂夫念完后,他把信纸接过来,又看了一遍。这个小孩深情又柔和地凝视着信纸上优美的字迹,声音沉静得好像一个大人:“我应该回信的。”他仰头看向史蒂夫,史蒂夫又一次在那里看到了纯净的星空与深阔的大海,巴基再次低下头,看着那封信,喃喃自语般地重复:“我应该回信的。”


巴基一笔一划地给爸爸妈妈写回信,他写得很短,但是史蒂夫对他说,他写得很好。


 


亲爱的爸爸妈妈,我很好,我有长高,也很听史蒂夫的话,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我觉得他们和史蒂夫一样喜欢我。


我吻了信纸十次,五次给妈妈,五次给爸爸。


两个礼物我都很喜欢。


 


写完信,巴基让史蒂夫用那种“拍立得”相机给他照了张照片。他在照片的背后画上了一朵红玫瑰,“给妈妈”,他写道。


然后他把照片转到正面,“我看上去还不错吧,史蒂夫?”他问道。


史蒂夫注视着照片里的小孩子,他有着全世界最明亮的眼睛和最甜蜜的笑容:“你看上去棒极了。”


巴基点头:“那就好,不然他们会担心的。”他把照片和信一起装在信封里。


“希望可以再次收到回信……”巴基的感叹像个大人。


“会的,一定会的。”史蒂夫说。


 


今年的圣诞节比往常都要安静,直到史蒂夫把芝士蛋糕从厨房里端出来。


香甜的味道瞬间充溢了整间屋子,在所有人鼻尖萦绕,他们齐刷刷地抬头看向史蒂夫。穿着围裙,戴着厚手套,托着盘子的美国队长因为那些灼灼的目光而愣了三秒钟,他想起来以前在YouTube上看的一个视频,一位农民摇摇铃铛,一群小鸡就飞奔而来,整齐地站好等待开饭。


“好吧,现在——”史蒂夫刚刚开口,一个黑影像风一样奔着他席卷而来,他来不及反应,那个黑影就已经掠过去了。


史蒂夫表情木然得像个雕塑,雕塑手里的盘子和蛋糕都不见了。


五米开外,克林特背冲着这群人蹲在地上,蛋糕放在身前,被他用身躯挡住。他握着从队长进厨房开始就准备好的勺子,果断下手。


山姆手里的苹果和旺达控制的马克杯在勺子碰到蛋糕之前,准确无误地砸上了克林特的脑袋。


“叛徒!”


“混蛋!”


“噢!”克林特怪叫一声,手里的勺子掉在地上。他面前出现一双黑色高跟鞋,娜塔莎把他踹倒,同时快速弯腰把蛋糕端走。


可她一转身,便是托尼放大的脸,他在娜塔莎怔愣的这一瞬间,手速极快把勺子插进了蛋糕里,剜了一大口塞到嘴里,绵密的口感与醇香的味道淹没味蕾,托尼含糊不清地赞叹:“……哇哦,队长,这个……简直……”


娜塔莎半低着头,红发垂下来,看不清表情。她一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抬起来,捏着勺子,突然发力,托尼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于是那些赞美就变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托尼捂着红肿起来的脑门,看到蛋糕从他们两人中间飞了出去,他们相视一眼,一起转向旺达,愤怒的视线却换来她调皮的笑:“对不起啦,朋友们。”


蛋糕向着旺达预设的地点飞去,突然一只牛奶锅出现,山姆像接网球一样把蛋糕截在了牛奶锅里,尽管这让蛋糕面目全非,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把勺子往里伸,他扭头冲他们得意一笑:“你看,要想吃到蛋糕,你就得——”


意外又一次来临,山姆察觉到不对时,装着美味芝士蛋糕的牛奶锅已经到了博士手里。


“这他——”山姆的话及时憋在了嘴里。


博士尝了一口,表情享受、沉醉:“上帝啊,队长,看来你最厉害的不是演讲,是做可以击溃全世界的芝士蛋糕。如果莎士比亚曾经吃到过这么好吃的蛋糕,《罗密欧与朱丽叶》就会变成《罗密欧与芝士蛋糕》。”


而就在他沉醉时,克林特和托尼一起拿着勺子冲上来抢蛋糕,其他人也迅速反应过来,围了上去,以牛奶锅为圆心,他们挤成了一个圆,脚掌顶着脚掌,胳膊架着胳膊,头颅相互搏斗,六张嘴忙着吃也忙着吵架。


“走开,你踩到我了!”


“嘿!那块是我的!我先把勺子伸过去的!”


“哼,回家找妈妈哭鼻子去吧。”


“嘿嘿嘿!注意点!别把你的唾沫星子溅上去!”


“嫌脏别吃!”


“队长,你看看他们!你管不管这群疯子?!”托尼大声嚷道,气急败坏又义正词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而他的视线却没离开蛋糕,甚至还见缝插针地剜出了一大口。


“你都吃了那么多了,你可以走了!”


“就不就不就不,气死你!”


“队长!你看他!”这次是旺达,小姑娘气得脸蛋红扑扑的,但她也不敢让视线长时间离开蛋糕,只剩三分之一了。


史蒂夫坐在巴基旁边,默默地看着这些拿着勺子抢蛋糕的超级英雄,他不明白,他们刚刚吃了三只火鸡,哪来的这么旺盛的食欲。


他偏下头,依然盯着那群边吃边吵的人,每个人大概只有四岁,不能再多了,他问巴基:“宝贝,你想吃吗,我再给你做?”


没人理他。


他立刻就看向这个小孩:“巴基?”


小孩痴痴地盯着窗外,听到他叫第三声才如梦初醒般地转过头来看他,他欣喜地给史蒂夫指:“你看,下雪了!”


史蒂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片雪花正好翩然落在玻璃窗上,很快融化成一滴水,淌了下去。


窗外洁白的雪花细小而纷扬,在圣诞夜毫无征兆地降临。


远处的灯光穿透雪影,那些细碎的光芒把雪花映得色彩斑斓,狂欢游行的人们也因为这场雪而更加快乐、疯狂。白雪落在地面上,落在公园中央的驯鹿上,落在店铺红色的雨棚上,落在建筑物明亮的广告牌上,整个世界一片薄薄的白色。


史蒂夫看见很多很多年前的圣诞节,他和巴基手拉着手,一起去灯火通明的教堂,听唱诗班在钢琴和手风琴的伴奏下,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歌。他记得巴基的侧脸后面,有个巨大的、光彩夺目的彩色玻璃。


“下雪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啊……”小巴基悠悠地感叹,眼睛亮晶晶的,他现在跪在沙发上,手臂勉强搭上沙发背,下巴垫在手上。


“最美好的?”史蒂夫注视着他。


“嗯。”巴基不假思索地点头,小孩抬头看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一直在找最美好的东西,想把它送给一个人。”


“什么人?你找到了吗?是什么?”


史蒂夫微微一笑:“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找,结果发现,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就是那个人。”


巴基脖子一歪,脸颊贴在手背上,眼珠骨碌碌划过半个圆直视他:“你是在说我吗?”


更深的笑意像雪花覆盖大地一样覆盖了史蒂夫整张脸,他乐不可抑地点头:“是的,就是你。”我想把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都献在你脚边,可惜到头来发现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就是你。


巴基把视线转回去,蓝眼睛里是稚气的得意与满足:“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史蒂夫笑着用手拍他的屁股,这大言不惭的。


那边一群人渐渐安静了了下来,娜塔莎抢到了最后一口蛋糕。托尼仰面躺在地板上,四肢摊开,意犹未尽地舔嘴唇。克林特摸摸鼓起来的肚皮,慵懒昏沉地打一个嗝。旺达和博士安静舒适地背靠着背坐在地上。山姆像亚瑟王拔出石中剑那样缓缓举起勺子,他表情庄重:“我爱圣诞节。”他凝视着灯光下银光熠熠的勺子。


巴基奇怪地看山姆,被他逗笑了:“他真搞笑。”


史蒂夫无奈又嫌弃地看着那群人酒足饭饱,东倒西歪:“是。”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晶莹的雪花弯弯曲曲地飘旋。


巴基盯着那白雪,棕色的小脑袋摇来晃去的:“Oh, give me a home, where the buffalo roam, where the deer and theantelope play…”六岁的巴基唱歌完全是小孩子的唱法,他根本不在乎乐调,想怎么唱就怎么唱,随性极了。


清脆、稚嫩的声音在这个房间里升旋,那些明快的音节轻巧地撞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他们安静地听着。


史蒂夫跟着他的节奏慢慢地和:“Where seldom is heard a discouraging word, and the skies are notcloudy all day…”


清浅纤薄的童声与厚实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完美地合二为一。


下一秒,所有人的声音都汇了进来,那并非刻意,而是一种漫不经心下的不约而同,兴之所至,快意又懒散:“Home, home on the range, ”他们都懒得互相看,躺着的没坐起来,闭着眼睛的眼皮依然安稳地合着,只有嘴巴张合出同样的形状,“where the deer and the antelope play, Where seldom is heard a discouraging word, and the skiesare not cloudy all day…”


他们的声音像由远及近的浪潮一样,先是微微起伏的海浪中水花与水花的碰撞,继而是一下一下拍打沙滩的声音,蕴含一种空旷又富足的层次感。在他们的笑容中,这首歌终于悠扬婉转,臻于和谐。


史蒂夫一边轻轻地唱,一边凝视巴基的眼睛,巴基也笑意吟吟地看向他,四目相接,史蒂夫看见巴基的眼睛里倒映着灯火的流光,润泽的蓝色中闪耀出一种细小的,纯真的,快乐的光芒。


那光芒照进史蒂夫闪闪发光的回忆里,那里有同样一双眼睛,比雪还要洁净。


窗外,那场雪依然在无声下落。


 


忽然,一阵激昂高亢的乐曲响起,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样瞬间切断了他们的歌声。


被打断的人们不悦地瞪着史蒂夫,史蒂夫没理会那些演技浮夸的视线,他拿起在茶几上“嗡嗡”震动的手机,却没有立即接听那个电话,他只是盯着来电人的名字,慢慢地拧起了眉头。


是寇森。


史蒂夫迅速和其他复仇者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神色如常地站起来,拿着手机往外走:“我一会儿回来。”


史蒂夫下了一层楼,寇森已经开始给他打第二个电话了。


史蒂夫一秒也不浪费:“什么事,寇森?”


“……队长,你在大厦吗?”


“在。”


“我已经到大厦楼下了,有件事我需要和你们所有人当面说一下,在会议室。”


“现在?”


“对,”寇森稍稍停顿一下再接下去,“我们发现九头蛇了。”


史蒂夫垂着手在冰凉的楼梯上靠了一会儿,坚硬的楼梯扶手硌得他脊骨难受。他把手机松松地握在手里,一道道阴影拉得好长,平静地投射在他眼前。史蒂夫微微叹出一口气,转身快步回到大厅。


他在距离大厅还有一段距离时听到里面的人在唱歌,这群大龄儿童故意跟巴基一样把歌唱得走调又大声,单词与单词之间音乐的美感被锉刀一样的声音磨成粉末。史蒂夫撇嘴,他心疼自己的耳朵。但那撇下去的嘴角很快又翘起来,他几乎是难以抑制地微笑,像一个下班回家的父亲一样。史蒂夫忍不住想,如果未曾经历过,他永远都想象不出来,偷偷地听到家人没心没肺地唱一首走调的歌会是多么幸福。


他走进去:“伙计们,有件事我们得说一下。”


那群人陶醉忘我,谁都没理他。


史蒂夫挑起一边眉毛,声音也随之向上扬:“我说——”


他们唱得更大声。


史蒂夫可以确定他们是故意的了。他看向巴基,帮我个忙,宝贝。


巴基眨眨眼,在这乱七八糟的歌声中,把视线转开,他看向任何可以聚焦的东西,就是不看史蒂夫。


史蒂夫目瞪口呆,他发誓这个小坏蛋在憋笑——不对,这个屋子里的小坏蛋们都在憋笑。


史蒂夫再次求助:“贾维斯,拜托了。”


贾维斯用一段更加嘈杂混乱的歌声盖住了他们,托尼夸张地用手堵住耳朵:“有的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谁的人。”


“诚如我多次所说,我属于您,先生。”


史蒂夫赶紧抓住时机:“我们需要到会议室去——所有六岁以上的人。”


巴基看着他:“你知道我已经过了六岁生日了对吧,我也算是六岁以上。”


史蒂夫不动声色地修改:“所有七岁以上的人。”巴基已经快过七岁生日了。


巴基撅一下嘴。


娜塔莎的脸庞向下侧过一个微小的弧度,她直视他,因为角度的原因,眼神就显得逼仄:“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撂在这。”


史蒂夫赞同地点头:“我也这么想。巴基,”他转向他,“你可以选一个人留下来陪你。”


在史蒂夫的眼中,巴基的眼睛因为光与距离的原因而泛起淡淡的绿色,像一条绵延千里、生生不息的河流,他小脑袋一歪,河流里就淌出天真的委屈与祈求:“只能一个吗?”


 


寇森看着面前立着的五个男人,眼睛向他们身后望:“娜塔莎和旺达呢?”


“在看孩子。”托尼回答说。他们陆陆续续地坐好。


“她们两个人都是?”寇森有些惊讶地反问。


“有什么问题吗?”博士问。


“也没有……”寇森犹疑地看看会议室里的人,一位女性都没有,“不会涉及到什么女权的吗?”


“……不会,放心吧。”克林特被寇森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逗笑了。


史蒂夫表情真挚:“巴基指名道姓地要她们两个人留下,我们也没办法,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孩子哭吧。而且我确实不放心他一个人。”


寇森双眼明亮如电灯泡,他冲着史蒂夫使劲地点头。山姆怀疑他根本不知道队长在说些什么,他顺便再瞥一眼史蒂夫,美国队长的表情深沉庄重,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山姆耸耸肩:“现在他是我们的头儿。头儿发话了,留下那两个姑娘,其他人可以滚蛋了。”他模仿着西部口音,眉飞色舞。


托尼抬手捏鼻梁,一副头疼的模样。


“好吧好吧,说正事先生们。”寇森打开投影屏,一段影像出现,几位复仇者瞬间严肃起来,甚至无意识地挺直了脊背——那是他们半个月前的任务,巴基就是在那场战斗中受的伤。


“十二月十六号,九头蛇试图杀害政要与科学界人士,被我们阻止——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寇森看到史蒂夫目光垂下去,面色阴沉,他接着说,“现在他们又有动静了,恐怕这次需要你们所有人。”


“所有人?”


“是的。”寇森用手一划,画面切换到华盛顿,旁边是一则新闻,明天那里将要举办一场小型宴会。“九头蛇的人将会混进去,而我们需要把他们找出来,并且不能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博士盯着画面,他看一眼史蒂夫,然后才对寇森说:“这真的需要所有人吗?你知道,我们总得留下一个人来看孩子。”


寇森叹口气,有些疲惫地说:“如果仅仅是这样,当然不需要,但是——”他继续切换画面,投影屏中出现伦敦与北京。他抱歉地看着他们:“明天一天之内他们会袭击这三个地方,你们需要兵分三路。抱歉圣诞节还要找你们干活。”


克林特摇头:“那不要紧,要紧的是巴基怎么办?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所有人都盯着队长。寇森把一份文件夹递过去:“明天我们会派二十位特工过来,全是顶尖人物。”


史蒂夫接过,认真地翻看里面每个人的资料,不说话。


托尼看着史蒂夫没有放松的眉头,他对寇森说:“我能说实话吗?我不太信任你们所谓的‘顶尖人物’。”


寇森无奈地点点头,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可是你们既不能带着他上战场,也不能把他单独留下,神盾局的人来负责,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不。”史蒂夫说。他把文件夹扔回桌面,直视寇森:“托尼说的对,如果九头蛇趁我们不在来这里,二十个‘顶尖人物’真的能拦住他们吗?”


寇森没办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山姆双手摊开:“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们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史蒂夫身上,史蒂夫盯着桌面,安静、沉稳地坐在那里,像一座古老的山峰,屹立不倒——他始终是这样一个存在,你任何时刻看,都会感到安心。


史蒂夫缓缓抬起眼睑,他像谈论天气一样平淡无奇地说:“不用麻烦神盾局的特工了,我会找两个老朋友来帮忙。所以,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出发?”


“……最晚两个小时后。”寇森凝视着美国队长,回答得迟了几秒。


“好。”


 


他们在回去的时候简短地商量了一下作战计划并分了一下组。


“山姆、旺达和我去华盛顿,娜塔莎和博士去伦敦,托尼和克林特负责北京,可以吗?”


“可以。”


“在没找到九头蛇的人之前,千万别轻举妄动——关于‘轻举妄动’,我说的就是你,托尼。”史蒂夫轻咳一下来提醒此刻正板着脸打量克林特的托尼。


“……这完全是偏见。”


“……无论如何,明天随时保持联络。”


“没问题,你小便我都会听着。”托尼正经地说。


其他人瞬间笑了。


史蒂夫默默忍下了一个白眼,转身快步走在前面。此时此刻,他不太想和这几个人说话。


那群人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即将到来的‘老朋友’是谁。


“嘿,史蒂夫,你到底要找谁啊?”山姆实在是好奇。


“是——”史蒂夫将要出口的话在看到大厅里的画面后断在了嘴里,他呆滞地看着大厅的三个人,嘴巴张开忘了合起来。


“谁——”跟在后面的山姆也愣住了。


“你们两个人干什么?为什么不——”目睹同样画面的克林特说不出话来。


“……哇哦。”这是博士。


“你们这群人干嘛挡着门?你们傻了吗?嘿,动一——哦,上帝。”这是最后面的托尼。


史蒂夫这时缓过来一会儿了,他往里走,眼神黏在被巴基身上。他的巴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那个布鲁克林的阳光男孩,那个战胜冰雪的战士——此时正穿着一条满是蕾丝与缀花的粉色公主裙。史蒂夫难以置信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的巴基,这个小孩头上戴着长长的、卷曲的金色假发,脚下穿着一双浅粉色的公主鞋,整个人被华丽臃肿的裙装埋起来,那滑稽极了,可是也可爱得异乎寻常。粉雕玉琢的“巴基公主”小脸白里透红,大眼睛像是两块晶莹剔透的宝石,精致得像商场橱窗里最贵的那种洋娃娃——史蒂夫神经质一般小幅度地摇头:“我的天呐,巴基……”他蹲下去,与巴基平视。


那个小孩乖乖地坐着,怕假发掉下来都不敢乱动,他轻轻地叫了声:“史蒂夫……”


“宝贝,你怎么会……”史蒂夫悲悯地,忍着笑看他。


巴基委屈地说:“女士的愿望。”


史蒂夫立刻严厉地瞪向一左一右两位造型师:“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可是两位女士一点都不怕他。娜塔莎勾起嘴角,手对着巴基一摊,好像一位艺术家在介绍自己最得意的作品:“一切诚如你所见。”


旺达晃晃胳膊上搭的另一件小裙子,很复古的红色,她低头翻手机:“说实话,他穿这件更好看。我拍下来了,队长你要不要看?”


“我要!”其他人抢着回答,他们迅速向旺达围过去。


托尼已经拿手机拍下了现在的巴基,他的笑容促狭而开心:“不得不说,这个小鬼这样还蛮可爱的。”


“史蒂夫……”巴基的嘴唇撅起来,并且向下撇,他拥有一种小动物一样的、令人心软的眼神,杀伤力十足。


史蒂夫马上就站起来,牢牢地护在他身前,把他挡得严严实实的,他盯着面前这些掏出手机跃跃欲试的人,义正词严:“好了,到此为止!”


然后旺达看见正义凛然的美国队长用嘴型对她无声地说:记得把照片传给我。


 


“‘……春天到了,加伊跟着冰雪皇后走了,大家认为他可能已经死了,格尔达也这样想,所以哭得更伤心了,可是燕子和太阳认为加伊只是到远方了,可能没有死,于是,一天早晨,格尔达穿上她最心爱的红鞋,决定出发去找加伊……’”


他们的房间只开了一盏床头灯,老式的,暖黄色的光拢出一个圆。史蒂夫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就着灯光给巴基读童话故事。昏浅的灯光侵染上书页,铅黑的字句稳妥地印在泛黄的纸上,像微小的黑蝴蝶。在这个小屋子里,时间仿佛被拉慢了。


巴基侧躺在一旁,刚刚好避开灯光,陷在温柔的黑暗里专注地听着。史蒂夫的声音低低的,不紧不慢,被这样的声音包围,巴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合拢起来,可是闭上没两秒,他又连忙睁开,瞪得大大的,但坚持了没一会儿,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那个哈欠打得毫无顾忌,听到声音的史蒂夫停下来,侧过头望他。


巴基的眼睛蒙上一层湿乎乎的雾气,深谙沉睡的夜晚在与小孩子持之以恒的好奇心做着斗争。巴基不停地眨眼,问:“后来呢?”


史蒂夫把书签夹在目前读到的那一页,合起来,放到床头柜上。身子倾过去摸摸他的额头——这样巴基就不得不因为他的手而把眼睛闭起来,史蒂夫都感觉到长长的睫毛蹭着手边的皮肤,不停地颤。他说:“你该睡觉了,宝贝。”


“后来呢……”巴基的声音渐渐微弱。


“晚安,宝贝。”史蒂夫不由分说地对他说晚安,看着他渐渐被困倦打败。


“后来呢……加伊有没有和格尔达回去……”巴基努力了,但是眼睛真的睁不开,他闭着眼睛,仍然不放弃地呢喃。


“明天晚上再讲,晚安,巴基。”


“……再见,史蒂夫,明天早点回来……”巴基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史蒂夫耐心地等了几秒后,笑着俯过身去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明天见,巴基。”


史蒂夫拉一下灯绳,卧室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他站起来往外走,门打开后,一丝光泄进来,史蒂夫立在门边,回望巴基。那个幼小的身影裹在蓬松的棉被里,只露出一张小脸,像个蜷在盒子里的猫咪,睡得安稳又香甜。


他那么小,史蒂夫想。他的心被这个孩子弄得太柔软了,软得像一块被晒化的巧克力,可以揉捏出任何巴基喜欢的形状。他微笑着垂下眼睫,“咔哒”一声关好门,留一室寂静的安宁给巴基。


等在外面的山姆和旺达看见史蒂夫出来立刻站起来,他们都已经整装待发。


“史蒂夫,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山姆一边说一边把西服扣子系好。


“嗯,”史蒂夫点点头,“他们呢?”


“已经出发了,”旺达看向史蒂夫背后那扇卧室门,“他睡着了?”


“对。”史蒂夫也再看一眼,那里面有他的宝贝。他又望向坐在沙发角落里的两个人,真诚地感激:“拜托你们了。”


斯考特摇摇头:“别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罗根冲史蒂夫一笑,了然且饱含承诺意味:“放心吧。”


 


巴基睁开眼睛的时候最先注意的是眼前的红色镜片,有个人在近距离地观察他。那个人见他醒过来,身子便向后退了回去,他对着巴基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你好啊,巴基。”


巴基坐起来,睡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他揉揉眼,清醒一点了,他好奇、大胆又真诚地打量他,声音软软的,怯生生的:“你是斯考特吗?”


斯考特坐在床边,安静、包容地微笑:“对。史蒂夫告诉你的吗?”


巴基点点头,他看上去更加信任斯考特了,他伸个懒腰,然后像断电一样猝然倒回床铺,眨着眼睛认真思索:“对,他和我说今天会有他的两个朋友来照顾我,戴着红色眼镜的叫做斯考特,发型很奇怪的叫做罗根,罗根可能脾气不太好,但是不用担心,他人还是很好的,如果我被他欺负就找你……”他看向斯考特,双眼满怀一种纯真的期待与兴奋,“罗根真的会欺负我吗?”


而斯考特还在笑那句“发型很奇怪”,他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漫出眼镜的覆盖范围,他摇头:“不,他不会的。”


“那如果他欺负我,我找你?”


斯考特用手揉捏下巴,他微微偏过一个角度:“对,找我,”他的笑意加深,深到巴基有些看不懂,“现在,该起床了,巴基。”他向窗边走去。


巴基才不想起床,他懒洋洋地翻个身趴在床上:“斯考特,你为什么要戴着一个红色的眼镜啊?”


斯考特拉开窗帘,窗外白雪茫茫,天色还是有点灰蒙蒙的,像一块毛玻璃。他说:“我的眼睛,有些毛病,不戴着这个眼镜会伤害到别人。”


“那你眼里的世界都是红色的吗?”


“……是。”


“唉,有点糟糕,这个世界有那么多颜色呢,你要能看见多好啊。”


斯考特一时没说话。


巴基接下去:“但其实也没什么,你看到的美好还是美好,就像我虽然永远没办法体会左手摸东西是什么感觉,但是我用右手摸,棉花糖也不会是坚硬的。”


斯考特有些惊讶地望着他:“巴基,你以后说不定会成为哲学家。”


巴基不知道什么是哲学家,他只是看着斯考特,随意又真挚地说:“你以后一定会把病治好的。”


斯考特有些惊讶,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他背过身去,从衣柜里拿出史蒂夫放在那里的一套衣服,准备帮巴基把睡衣换了。


巴基盘腿坐在床边,摇头晃脑地等着。斯考特看见巴基自以为无人知晓地瞪着他手里的衣服,那个小孩煞有其事地说:“先生,我们商量一下,今天史蒂夫不在,我能不能不穿他准备的衣服?”


斯考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这套小号的普通运动衣,他可以想象出巴基穿上后的样子:“……可以。”


巴基甜甜地对他笑:“柜子左边,最下面,有娜塔莎买的衣服,要黑白色的那套。”


斯考特一边翻柜子一边说:“史蒂夫总是让你穿这样的衣服吗?”


“是……你也觉得不好看?”


“嗯……”


“唉——”巴基夸张地叹一口气,惆怅到不行,“史蒂夫就不觉得,他觉得我穿什么都好看。”巴基愁眉苦脸的。


斯考特往外拿衣服的手顿了一下:“……那你可以跟他说啊。”


那边没人回答,斯考特立刻回头看:“巴基?”


巴基半垂着眼,动动眉毛,小脸皱起又放松,想说什么,可张开嘴没两秒就又闭上了,赌气一样把嘴巴撅起来。最后,他鼓着腮帮子,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还是算了吧。”


斯考特把衣服拿过去,放在手边,开始给巴基解开睡衣扣子,他看见巴基左肩狰狞的伤疤,红英石镜片后的眼眸黯了一下:“你一定很爱他。”


“他也爱我啊。”巴基回答得理所当然,同时自己把右臂一缩,方便斯考特给他脱掉衣服。


斯考特勾起嘴角:“是啊,我知道。”


“只有他让我刷牙时我不爱他。”五分钟后站在小凳子上的巴基淡漠地说。


斯考特笑一笑,没说话。他一眼就看到看到小小的那支五颜六色的牙刷,细齿朝上地摆在盥洗台上,上面已经挤好了一条牙膏,他递给巴基,然后把巴基的牙缸接好水,在一旁等着巴基漱口时用。


巴基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大声说:“你不会告诉他的,对吧?”雪白的牙膏沫子喷出来,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在镜子上。


斯考特盯着那些格外明显的白色斑点:“放心,不会。”


他们出来时,巴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呀!”他低低叫了一声。


斯考特让他吓了一下:“怎么了?”


“我还没看见罗根呢!”


“……”斯考特慢慢扬起一个笑容:“罗根——”


一个声音从厨房里穿出来,很粗犷,带着不耐:“干什么?!”


“你早饭做好了没?已经很长时间了——”


“好了好了!来了!”那个声音越来越近,巴基都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了。


他看见一个头发两边像猫耳朵一样立起来的男人端着三个盘子,恶狠狠地走了出来,那个男人把右手的盘子放下,再拿左手小臂上的那个,最后把左手上那个放下来。


其间他看了巴基一眼,巴基有点害怕地往后缩。


斯考特注意到了,他安抚地拍拍巴基,直视罗根。两秒后他鼻尖动了动,眉毛随之皱起来,声音也变得严厉:“罗根,你是不是躲在哪抽烟了?”


“我没——”罗根的狡辩因为斯考特的表情而噎在喉咙里,他的恶狠狠全都不见了,羞恼取而代之,“好吧,好吧,就一根……”


“……你欠我一百美元。”


巴基看见罗根不爽但又隐忍地坐下来,用刀叉狠狠折磨盘子里的香肠和煎蛋,给巴基切香肠的斯考特看他一眼。


罗根的动作放轻了。


巴基定定地盯着那个胡子连鬓的男人:“罗根,你的发型真的很奇怪。”


斯考特把切好的那盘早餐摆到巴基面前,听到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罗根拿叉子指着他:“吃你的饭,小鬼!”


“罗根。”


“……谢谢你,斯考特,”巴基对着斯考特笑一笑,转过脸来对着罗根时,笑容就不见了,“你好凶……”他的眼睛拥有孩童特有的那种明亮与湿润,正因如此,罗根有种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错觉。


两人僵持五秒后,罗根无奈又烦躁地翻个白眼:“孩子,好好吃你的饭,吃完饭我们出去打雪仗。”


 


巨大的落地窗外乌云沉沉,也许还会再下雪。斯考特仔细地把一条格子围巾绕在巴基的脖子上,打好一个结,然后用一件厚厚的红色外套把他裹起来。巴基淘气地转了转,左边的袖子甩来甩去的,在衣服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巴基拍拍圆滚滚的自己,笑得眼睛弯起:“我就像个糖苹果。”说罢他还把腮帮鼓得圆圆的。


斯考特和罗根相视一笑。


巴基迫不及待地要往外跑,一只大手把一顶绒线帽扣在他的脑袋上,罗根的声音自上方响起:“戴上帽子再出去,孩子。”他还顺手拍了拍他。


巴基把帽子转一下,戴好,仰起脸看他:“谢谢你,罗根。”


罗根看着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干净得像加拿大雪峰上的天空,他笑了笑,没说话。


斯考特牵起巴基的手:“我们走吧。”


 


街角有个小公园,那里的雪积了约有二十厘米厚。一棵挂着彩带的小圣诞树立在秋千旁,被雪没住了脚。也许是因为大雪的原因,这里没什么人来。


他们三个并排走着,巴基装作好奇的样子停下来看看四周,等到罗根走到他前面去,他的眼睛里开始闪烁起光芒,他机敏地对斯考特比了个“别出声”的手势,然后快速地弯腰团起一个雪球,奋力朝前扔出去,那个松松软软的雪球划过清冷的空气,像一朵烟花一样在罗根背上炸开。


罗根愣了一下,他慢慢回过头去:“小鬼,你偷袭啊。”


斯考特在旁边笑得非常开怀。


巴基拉起他就跑:“别傻笑了,斯考特,快跑!”


罗根简直哭笑不得,他也团了两个雪球,但就是扔不出去。他对于朝小孩子扔雪球和朝斯考特扔雪球这两件事都有点心理障碍。


斯考特揽着巴基藏在长椅后面等了一会儿,罗根始终没动静。又等了片刻,斯考特实在耐不住了,他谨慎地从长椅后探出头来。


巴基拽拽他:“斯考特——”他低声地叫他,怕他被发现。


“嘘,没事——”斯考特对着巴基摆摆手,站直身子,看见不远处的罗根正对着手中的雪球干瞪眼。


斯考特在红色镜片后翻翻眼皮,他冲罗根大声说:“搞什么,你在干嘛?”


罗根一脸幽怨。


斯考特受不了地摇摇头,他抓一把长椅上的雪攥成一个雪球,善解人意地扔到了罗根的脸上。他摊开手:“看,这才叫打雪仗。”


罗根把雪从脸上抖下来,挑起一边眉毛:“棒极了。”这回他不再犹豫了,两个雪球“嗖”地就朝着斯考特和巴基那里飞过去。


斯考特立刻俯身抱住巴基。然而罗根只有这两个雪球,扔完后他不得不马上制作新的。斯考特和巴基趁这个时间空档,把之前躲藏时的雪球不停地向罗根扔去。


一时间,白色的炮弹进行了压倒性轰炸。


“嘿!斯考特!”罗根一边躲一边没好气地嚷,“别让我接近你们两个!”


“哇哦,看起来你确实接近不了!”斯考特的雪球打在罗根的大腿上,巴基的小雪球蹭着罗根的腰背飞了出去。


罗根咬牙,迎着密密麻麻的雪球向那两个人冲过去,他绕过他们用来躲避的长椅,在他们没来得及逃跑的时候直接把斯考特按到了雪里,他把一捧雪塞进他的领口里:“你知道吗,在加拿大,我们都这么玩!”


那些雪凉得要命,斯考特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被彻底冻醒了。他笑得有些没力气,只抓起地上的雪胡乱地扬到罗根脸上。


巴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方式,一开始的惊讶慢慢变成了兴奋,他忍不住在原地蹦蹦跳跳的,激动得眼睛明亮如星辰:“天哪!罗根,你,斯科特——你快放开他!”他冲过去搂住罗根的一条胳膊,整个人挂上去,已经有些喘的罗根干脆带着他一起仰面躺进雪地里。


巴基陷在柔软的白雪里,头还枕着罗根的胳膊,他兴奋地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全身沾满了散碎的雪,他稚气而招人喜欢的笑声传到罗根和斯科特的耳朵里,那个小孩率真地说:“我爱下雪天!”


斯考特坐起来,捂着肚子笑:“是啊,这样真好。”


罗根依然躺在雪里,他叹口气,最后还是没绷住,跟着一起笑了出来。


那些酣畅、快乐的笑声长了翅膀一样在雪地上徘徊,有人路过,好奇地看看他们三个,离开时嘴角也已经挂起了一个微笑。


最终,他们在那里的圣诞树旁留下了一个大雪人,斯考特抱着巴基,让他把潮乎乎的帽子戴到了雪人头上,他对圣诞树和雪人说:“你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要互相照顾,听见了没啊,格林、斯诺?”


圣诞树和雪人都没说话。


巴基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知道就好。”


 


那天下午巴基睡了好长时间,罗根和斯考特一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罗根反向跨坐,双臂搭在椅子背上,他盯着巴基,突然发笑。


正在低头看书的斯考特无奈地抬头看他,低声问:“你笑什么?”


罗根耸肩,自嘲道:“自从我遇见你们这帮人,就从来没逃脱过看孩子的命运。”


斯考特未置可否地扯扯嘴角:“自从我遇见你,就没逃脱过和三岁小孩吵架的命运。”


“事实上,对我来说,你们才是三岁小孩。”


“小点声,别把他吵醒了。”斯考特说完用书挡住脸,罗根只能冲着封面上的那个金发小男孩干瞪眼。


片刻后,斯考特放在床头柜是手机亮了——为了避免打扰小巴基,他们两个都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斯考特拿过来,视线对上罗根询问的目光,他弯起嘴角:“没事,是史蒂夫的短信。”


罗根撇撇嘴:“我就知道。他说什么了?”


斯考特把手机递过去,上面写着:巴基是不是睡了?他早上和中午都好好吃饭了吗?


罗根替他回短信:是啊,他睡了,睡得可香了。早上中午都好好吃饭了,我们吃过早饭还去打雪仗了,他玩得挺开心。


史蒂夫的短信回得很快:打雪仗?你们出去了?没发生什么事吧?他穿的衣服够不够厚?没有冻着吧?


嗯,打雪仗。我们出去了。没发生什么事。他穿得像个小熊。没有冻着。他还说自己是个糖苹果。


哈哈,糖苹果,真可爱……嗯,没事就好。辛苦你们了,我们大概要晚上才能回去。


好,放心吧。


等等,还有一个问题,早上他有好好刷牙吗?


罗根对着这个问题愣了两秒,把手机扔回给斯考特,斯考特忍俊不禁:他不大乐意,但是还是很乖地刷了牙,三分钟。


谢谢!


不客气。


斯考特又翻了一下短信记录:“他就像我祖母一样。”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斯考特轻轻笑过一声后,这里寂静如初。


屋子里只有三个人浅浅的呼吸声和斯考特偶尔翻过书页的声音。


外面又下雪了。


 


晚上九点,史蒂夫的短信又来了:巴基该睡觉了。


……我们正在努力。


斯考特放下手机,头疼地看着巴基,那个穿着睡衣的小孩正拿着一架会闪光会轰鸣的战斗机在屋子里不停地跑,罗根在后面紧紧地追。


“小鬼!你该睡觉了!”罗根想抓住他,但扑了个空,他有些狼狈又愤懑地盯着巴基灵活的身影。


“呜——飞呀——”巴基把飞机举得高高的,他像丛林中的小老虎一样跑来跑去神气活现的,但这在晚上九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别跑!”


“呜——嗒嗒嗒嗒嗒!”


史蒂夫又一条短信过来:他下午睡了多长时间?


五个小时。


……你们不该让他睡那么长时间的。


说晚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概还有一个半小时,你们加油。


……请务必快点。


罗根决定简单粗暴一点,他看向斯考特。斯考特避开他的目光,不堪疲惫似的点了点头。


奔跑的巴基被罗根直接扛了起来。


“哇——”双脚离地的瞬间,巴基下意识地抓紧罗根的衣服,于是那架战斗机从他手里掉出来摔在了地上。它微弱地闪了闪便暗了下去,持续了相当长时间的轰鸣声也就此消失。


斯考特的眉头终于舒展来,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有人在他耳边唱《Silent night》。


罗根轻松地扛着巴基,大步流星地往他的卧室走去。巴基虽然失去了心爱的战斗机,但依然很兴奋:“哇哦,这太酷了!”他用力在罗根脸上亲一下:“我爱你,罗根!”


罗根哼哼两声,权作回应。


“你应该说你也爱我的。”


“哼。”


斯考特在巴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踢罗根一下。


“孩子,我也爱你。”罗根阴郁地说。


进了卧室,罗根把巴基扔进松软的床铺中,巴基顺势打了个滚,然后跪坐在枕头上,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这太棒了!我们能再来一次吗?”


罗根心力交瘁地用手捂住脸,视线无意间扫过床头柜时注意到那上面有本童话书,他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满怀希望地拿过来:“我给你读故事,你乖乖躺下睡觉好不好?”


“不好。”巴基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好吧……但是不早睡的话,你会长不高的。”罗根表情担忧。


巴基闻言,嘴巴立刻像个小鸭子一样撅起来,鼻子也皱得跟个核桃壳似的,他权衡再三,躺下了。


罗根把被子给他盖好:“好孩子,这才对嘛!”


他从新坐好,翻开夹着的那一页:“嗯,昨晚读到这了是不是……格尔达穿上她最心爱的红鞋,决定出发去找加伊……”


巴基摇摇头:“别读这个。”


罗根没听清:“什么?”


巴基看着他的眼睛,清晰地重复:“别读这个,换一个吧。”


“你不喜欢这个故事?”


“……不太喜欢。换一个吧,罗根。”他软软地祈求道。


罗根一下就翻到目录:“好,我看看,《雏菊》?”


“可以。”


罗根有点别扭生硬地开口——虽然在学校里看孩子很多年,但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他尽量让声音柔缓:“‘……有一天早晨,它的花盛开了;它的光亮的小小花瓣,围绕一个金黄色的太阳的中心撒开来,简直像一圈光带。它从来没有想到,因为它生在草里,人们不会看到它,所以它要算是一种可怜的、卑微的小花。不,它却是很高兴,它把头掉向太阳,瞧着太阳,静听百灵鸟在高空中唱歌……


“…………


“小孩子在第二天早晨才走过来。当他们看见雀子死了的时候,他们都哭起来——哭出许多眼泪。他们为百灵鸟掘了一个平整的坟墓,并且用花瓣把他装饰了一番。百灵鸟的尸体躺在一个美丽的红匣子里,因为他们要为他——可怜的鸟儿——举行一个隆重的葬礼。在他活着能唱歌的时候,人们忘记他,让他坐在牢笼里受苦受难;现在他却得到了尊荣和许多眼泪!


“可是那块草皮连带着雏菊被扔到路上的灰尘里去了。谁也没有想到它,而最关心百灵鸟、最愿意安慰他的,却正是雏菊……’”


罗根读完了,这是个好故事,他都有点感伤了。


巴基鼻音浓重,他眼睛里有同情与哀伤的泪水:“小雏菊和百灵鸟都死了吗?”


“呃……”罗根一时语塞。


巴基的眼泪落了下来,他太伤心了:“他们——他们都死了是不是?呜呜……”


罗根像个打碎了花瓶的孩子,他手足无措地看向立在门边的斯考特,怎么办?


斯考特简直想摘了眼镜看他,你自己解决,他面无表情地回望罗根,依然靠着门框动也不动。


巴基哭得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罗根叹口气,从床头柜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给巴基擦满脸的眼泪和鼻涕。然后他温厚的手掌轻轻拍着他巴基脊背:“孩子,孩子,百灵鸟和雏菊只是不在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


巴基抽噎着说:“去另一个世界就是死了,我知道。”


“每个人都会死。”


“呜哇——”巴基哭得更厉害。罗根不用扭头都能感受到斯考特愤怒的视线。


“哎——我是说——”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巴基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他们为什么要把百灵鸟关起来,要把雏菊挖出来?我讨厌他们。”


“嗯,他们不好。”


“非常非常不好!”


“对,非常非常不好。”


斯考特走过去:“巴基,你以后会知道,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事,你会有勇气去面对失去的,你会好起来的。”


“……如果我好不起来呢?”


“那就努力让自己好起来,我相信你。”


巴基趴在罗根肩头,紧闭着嘴巴不说话了。


罗根轻轻地晃他,同时无声询问斯考特,眼神非常怀疑,你讲的这些他听得懂吗?


斯考特根本不理他。


 


史蒂夫他们三个是最早回来的。他们一进客厅就看见罗根和斯考特在客厅的沙发上,好像是要吵架的样子,山姆和旺达看着好笑,打过招呼就各自回房去睡了。


史蒂夫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们能不能别老这样。”


罗根和斯考特同时用鼻子出气,谁也不看谁。


斯考特说:“我们都知道不能在孩子睡觉前给他讲一个悲伤的故事对吧?这是常识!”


罗根简直冤枉:“嘿!在没读到结局之前,我怎么知道那是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反正故事是你挑的。”


“你能只看题目就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吗?我们学校也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


他们愈吵愈激烈,史蒂夫头疼地往卧室走:“巴基呢?他睡了吗?”


那两个人停下来了,斯考特回答他:“他睡着了。”


史蒂夫把门打开一条极窄的缝隙,看见被子下小小的隆起,笑着关上门。


那边斯考特和罗根的话题已经延伸到了用完别人的车后加满油算不算常识。


“这绝对是常识,尤其是在你不问自取的时候。”


“我给你留了纸条!”


“你只写了‘再见’!”


“总比没有好吧!”


史蒂夫抬手扶住额头:“五年了,你们就不能换个话题吵吗?”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得到过正式的解决。”


“我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史蒂夫去冰箱里拿了瓶苹果酒,又从柜子里找出三个杯子:“别跟小孩似的了,我们三个可以喝一杯。”


罗根瞥一眼酒瓶子:“小孩才喝苹果酒。”


斯考特冲史蒂夫摊手:“你看,这就是症结,他随时随地都在挑起别人的怒火。”


史蒂夫置若罔闻地给他们两个倒酒:“谢谢二位,今天辛苦了。”


斯考特思索了几秒后端起酒杯:“没什么,他挺乖的。”


罗根调侃史蒂夫:“哪有你辛苦,一边揍人一边发短信。”


史蒂夫苦笑,他摆摆手:“好吧好吧,我知道我有点罗嗦,旺达和山姆已经笑过我了,”接着他眼色发沉,“但是我不能不担心,我失去过他,而后来发生的事大部分都更糟糕。”他在酒水中看见自己黯然的笑容。


罗根的眼神飘到斯考特身上,他没办法告诉他们任何一个人他也曾经失去过他。


斯考特理解地点头,他拍拍史蒂夫的肩膀:“没事,放心吧,今天什么也没发生。”


罗根笑着举酒杯:“干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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